站起来,他们在过去的某个时候都遭受过别人的批判,现在要他们再来批判同类,他们就都有一肚子现成的话,都把大的吓人的帽子一顶顶往右派头上狠劲地扣,管他合适不合适。
接受了众人指鼻子指脸的一通批判,右派还得当众再做出深刻彻底的认罪检查。如果不是会场上哈欠连声,如果不是别的队里响起一片呼呼的鼾声,韩同生恐怕还要把这个会再主持下去。韩同生住在指挥部里,每天只是袖着手到工地上走走看看,不动手不出力,只是动动嘴皮子,他当然不困不乏不磕睡,他那里能体会到干一天重活的民工们的劳累和辛苦。看看批判会实在再开不下去了,他只好宣布散会。
五队的三十七个同类,打地铺住在一孔窑里。这窑里的气味难闻的没法说,满窑里都是弥散不开的腥臊汗臭和酸腐的臭脚丫子的味道,以及冲天响屁带出来的恶心熏人的屎臭,这是很正常的,这么多人紧挨紧挤地住在一起,又没有洗漱的条件,即是有洗漱的条件他们也懒的去洗,干一天那么苦重的活,谁还有精力去讲什么卫生,脏就脏,臭就臭,反正就是这么一吊子。
五队的人们从批判会上下来那还顾的上脏臭,连喘息哀叹的时间都没有,一个个倒下头就呼呼地睡着了。耀先和右派正好挨在一起,右派在批判会上连大气都不敢出,回到窑里用破烂被子捂着脑袋就呜呜地哭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没有受了大的委屈,谁能哭的这么伤心。
因为挨睡在一起,耀先就劝了右派一阵,这种哭是谁也劝不住的,就和从地心里喷出来的岩浆不可阻遏一样,这是从心底里流涌出来的不可阻遏的悲哭。耀先劝阻不住右派的哀哀悲哭,还被他呜呜的恸哭扰挠的睡不着,就闭着眼想起家里的月儿,想起自己的这些年,一股抑止不住的心酸泪便也汩汩地流涌出来,但是他没有哭出声,只是让酸涩的苦泪默默地在脸上流淌。后来他听见还有人在哭,不知是在梦里恸哭,还是悄悄地藏在被子里偷哭。
虎堆一踏上水库工地就惊呼上当,他真真切切地是上了郭安屯的大当了。下马河公社带队的韩同生根本没有把卧马沟来的年轻农民吴虎堆当成是什么可以培养锻炼的苗子,他把他也当成是下苦出力的民工,打发到一队干活去了,连个小组长都没封给他。虎堆心里一万个后悔,却丝毫没有办法。既然已经上了船就再不能往下跳,下面是大海汪洋,没有任何退路。韩同生在动员大会上讲:在社会主义的大跃进里谁也不许当逃兵,无论是什么人胆敢嫌苦嫌累临阵逃脱,抓回来一律按五类分子对待,一律放进第五队接受管制接受改造。五类分子是怎么来的?不就是在历次运动中抓出来的有问题的人吗。现在大跃进也是一场运动,一场伟大的运动。看看那些五类分子多可怜,干的重活,吃的黑馍,隔三差五还要让揪出来丢人败兴地被批判一回。虎堆那里还敢往回跑,他只有硬着头皮往下熬。熬到啥时候算啥时候,谁让自己赶上这差事。
马桥村的张小河也来了,他和虎堆分在一个队上。小河是个老实人,他的想法就和虎堆不一样。小河以为农民到那都是出力干活的,在生产队一天到晚肩膀上担的是肥田的粪土,在水库工地上肩膀上担的是垒坝的石渣料,如此而已。他一心想的只是怎么才能把耀先从五队里弄出来,弄到他和虎堆的这个组里来,那样耀先就能得到他和虎堆的一些关照,就会少吃些苦,少受些罪。第五队的工作面离他们一队的工作面不远,他看见五队的那些人像是和自己过不去似的一天到晚不停气地往死里干。
虎堆听了小河的这话就笑了。虎堆比小河小许多,小河比他哥虎林还大两岁,但是因为耀先的缘故两个人很快就熟起来。虎堆没想到老实巴交的张小河还是这么一个忠厚的人,就说:“好我的小河哥哩,你说的都是些啥呀,不错,耀先是个牺惶人,可他是地主的儿子,是被管制的对象,他来就是接受劳动改造的。你能把他从五队里弄出来,你当你是谁呀,你有那种能耐?”
张小河木着脸不说话了,他是真的不想眼看着耀先在自己眼皮底下受那么大的苦和累。
张小河和吴虎堆在吃饭的空隙里把耀先拽到场子边说起话。五队和其它队虽不在一个工作面上干活,却在一个灶上开伙。蹴到一起后小河看着耀先被担子磨压的红肿起来的肩膀寡寡地说不出话。小河就是这样的人,有一肚子好心肠,嘴上却说不出来
耀先淡淡地笑笑说:“不碍事,五队里的人都这样,都想往好里表现,都想得到韩主任一句表扬。”
虎堆就说出不气的话来:“狗屁,你们就是把命搭上,看韩主任会表扬你们谁一句,根本不会表扬你们五队里的任何人。真的,该歇的时候,你们也要歇,人又不是铁打的,你们这是和自己过不去。”
耀先听虎堆说完,沉重地叹口气,看看四周没人,就悄声地说:“谁不想歇呀,谁不知道累。可是彪二不歇,别的人就不敢歇,谁歇下他就给韩主任汇报谁,一汇报上去,黑夜就要挨一顿批判。”
小河和虎堆不说话了,但是他俩并没有停止活动,吃完饭他俩就在场子边上把彪二堵住。彪二不知
第十六章(2/8),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